“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挂念的人就住在不远的蓬莱山,却无路可通,可望而不可即,希望有青鸟一样的使者为我去探看亲人。

千年前的李商隐思念心爱之人而留下这千古名句,而千年之后,平叔因为同样的一只青鸟感知到亲人的不舍。

今天的故事以青鸟为引,叙拳拳深情。

吕星辰出生在西泉水村,从小见得最多的是父母的不和,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动辄摔盘子跌碗,双方鼻青脸肿受伤挂彩也是家常便饭。

星辰的奶奶说,当初不同意这门婚事,是两个小年轻爱的死去活来不肯放手;星辰的姑姑说,没结婚之前,两个人就吵架,甚至动手,婆家人都劝说两人,性格不合,长痛不如短痛,两人在男方这边谈好了分手,男方负责把女方送回娘家,对娘家有个交待,就此别过,谁知早晨俩人出门了,黄昏俩人又手牵手甜甜蜜蜜的回来了;星辰的姥姥说,当初就看出这未来女婿不是可托付之人,奈何女儿铁了心非要嫁,更是将星辰怀在了肚子里,没办法这才成了这门婚事。

平叔说,星辰的父母是相亲认识的,当时是星辰的父亲吕秦陪同学去相亲,相亲的对象就是星辰的母亲沈娴,结果是吕秦和沈娴看对了眼,两人要订婚前星辰的奶奶找平叔的师父测过八字,从两人的八字来看,不是良配,但命格确是注定纠缠,不能善始善终。听到这个结论,星辰的奶奶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这个儿媳妇进门,但不管双方的亲人如何反对,吕秦和沈娴就是铁了心要结婚,古往今来,父母反对,亲人阻挠,成就多少爱情绝唱也就造就多少爱情悲剧。

星辰出生的时候,奶奶一看是个女娃,当即摔门而去。婆婆对儿媳妇不待见,对孙女也不待见,孩子的到来加上婆媳关系处不好,原本蜜里调油的两人渐渐开始出现了矛盾,吕秦和沈娴一个暴脾气一个倔脾气,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从争吵升级到打砸,恋爱时的脑子进的水变成了打架时抡起的拳。

星辰三岁的时候吕秦开始出轨他人,后来发展至将出轨女子带回家中,沈娴和星辰在东屋炕上,吕秦和出轨女子在西屋炕上,沈娴心中屈辱至极,自然少不了和吕秦争吵,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沈父见着憔悴的女儿和黑瘦的外孙女儿心都碎了,当初不赞成这门亲事就是看出吕秦为人轻浮不堪托付,如今到这般田地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心疼。沈父劝沈娴放弃这段婚姻,孩子由沈家给照顾,沈娴自己会做点小生意,就去南方给自己找条活路吧。沈娴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父母和女儿,独个前往南方谋生。若是命运就此放手,那便没有了人生如戏。

两个月后,沈娴带着吕秦一起回到了娘家,说是要接孩子回去过日子,沈父见此,气女儿如此不争气,疼女儿又陷入泥淖,恨的眼睛要沁出了血也没能唤醒昏了头的女儿。后来沈娴说,是吕秦多方打听找到了她,又是下跪认错又是发誓保证,这套渣男的连环操作,在我们今天看来又可笑又恶心,但是在多年前的社会环境下,能为孩子保全一个完整的家庭,美其名曰怎么也是有个亲爹,对于沈娴来说还是很愿意相信吕秦的浪子回头的。当然,浪子怎么可能回头呢,浪子只会把你拖下水然后自己继续在浪里招蜂引蝶,至于你是淹死还是上岸逃生,那就看个人的选择了。

别人家的日子都是两人齐心协力经营小家庭蒸蒸日上,沈娴的日子是一边带孩子一边赚钱一边为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吕秦擦屁股,直到一日,吕秦伙同他人盗窃锒铛入狱,沈娴的日子算是难到了头。沈父到女儿家里要接回女儿和外孙女儿,劝女儿借此拔出脚,从此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不再管吕秦家这一滩烂泥。此时星辰已经六岁了,马上就可以上学了,以后孩子的生活起居上学开销,娘家都可以帮忙,让沈娴不必为生计操心,再说,没了吕秦的折腾,沈娴日子会比以前轻松的多。沈娴的婆婆嫌弃孙女是个女娃,还将儿子如今犯下的错怪到媳妇头上,说都是媳妇克的才会如此倒霉,巴不得两人快走。

可沈娴的恋爱脑上头了六七年都没有清醒,对吕秦还是抱有一丝幻想,让沈父带走了星辰,自己去镇上做个小生意,一边赚钱一边等待吕秦出狱。

可怜的星辰,遇上不靠谱的爹和忙到没心思管她的妈,寄养在外公家,虽然有外公外婆的疼爱,可是每次沈娴短暂的回来看一眼又匆匆忙忙回镇上的时候,小小的星辰站在门口,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从嚎啕大哭慢慢变成小声抽噎,姥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天天把小小的星辰牵在手上。

可这样有人呵护的日子没过多久,沈父被查出患了癌症,不久就撒手人寰。出殡那日,因请的平叔给勘探阴宅,十里八乡的提起来都是祖上有亲的,平叔正在帮着忙活,忽见一只通体青翠的小鸟飞来,先是落在星辰姥姥的手上,深情专注的看着星辰姥姥,然后低头俯身轻啄了星辰姥姥三下手心,接着依次落在星辰大舅、二姨、三舅身上,最后落在了沈娴和星辰身边,看看沈娴再看看星辰,一只小小的鸟儿眼神里竟全是不舍,星辰忽的大哭起来,哭喊着要姥爷,那青鸟似是真的听懂了一般,飞到星辰的肩膀上,用脑袋轻轻地的磨蹭星辰的小脸,眼神看起来泫然欲泣。沈娴一下子看懂了,知道父亲这是连走都走的不安心,放心不下,回来看孩子了,想到自己让老父亲如此的担忧,不禁更是悲从中来哭的肝肠寸断。看着沈娴如此伤心,从出现就没有发声的青鸟发出一声声悲鸣。

平叔说,那声音听起来,如杜鹃啼血如老猿哀鸣,令人心碎,闻者落泪。

沈娴凄楚的捧住青鸟,哭着说自己以后会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星辰,请父亲安心的走,青鸟自知不能久留,绕着沈娴和星辰盘旋了一会儿,出门而去。

两年后的一个晌午,平叔刚从镇上回来,自行车刚到通镇上的大路边正准备拐上回东泉水村的路口,忽然眼前就出现一只青鸟,绕着平叔不停盘旋,像是两年前在沈家见过的那只,青鸟仿佛是很急的样子,一下子叼起平叔的帽子飞到前面去了,平叔知道这是要给他引路呢,至于要去哪里,平叔也没底,且走着看看。

一鸟一车没一会儿来到镇上的砚河边,平叔老远就看到河堤边树下躺着一个人,平叔快蹬了两下到近前才看清是星辰躺在河堤上,半边身子已经悬空在河堤外,稍一动弹就会掉到河里。这砚河是从北边佑平镇流经这里最后通向大海的,水面宽三四十米,丰水期水深十多米,小小的星辰若是掉下去了,又在人迹稀少的晌午头,必然是凶多吉少的。平叔上前把星辰抱起,却发现星辰浑身滚烫睁眼看了一眼平叔,说自己因为拉肚子从学校回来了,想去镇上找妈妈。平叔把星辰带回东泉水村卫生所,村医说是吃坏了肚子又有点脱水了,给开了药挂了水,星辰渐渐退了烧睡着了。

傍黑前,星辰醒了,跟平叔说,她走到砚河边的时候,忽然看见河里飘着一个人,面朝水下,一边身子在水里,另一边肩膀和手臂漂浮在水面上,隐约能看到左边的额头,是个成年男性,星辰先是非常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要趴在水里呀,等小小的人儿明白过来这人是死了后,又非常的害怕,加快脚步想赶紧跑,可没走两步就觉得肚子非常疼,蹲下来想歇一歇,忽然又觉得特别困,想睡觉,看了看四周只有河堤上平坦干净,就想过去躺一躺,缓一缓再接着走,没想到就睡着了。

星辰说的时候,平叔瞥见窗外树枝上飞走了一只青鸟,对年幼的星辰来说,她只是肚子痛的走不动了,想躺下来歇一歇,全然不知处于什么险境。

沈父对女儿的爱和外孙女儿深沉的爱,贯穿了生与死的界限,面对时光轮转,不曾消逝一分,即使不能在同一个时空,也要相伴相互。

这份爱,如夏日黄昏时分的碧空晚星,虽无日月之辉,但,莹莹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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