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故地,血气刚烈,水咸土碱,风习强悍。各种怪异人物,既在显耀上层,更在市井民间……”著名作家冯骥才在其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中,以清末天津市井生活为背景,以“三言二拍”之笔意,写下了54个奇人的传奇故事。各篇文字精短,生动有趣,耐人回味。如今,这部作品搬上了话剧舞台,在北京保利剧院首演。就连冯骥才都很好奇,自己笔下这些原本互不相干的奇人,站在舞台上会是什么样子。

拉开大幕,展现在舞台上的场景,堪称一幅老天津卫的风情画卷。原本只存在于书中和读者想象中的一个个奇人接连登台,走进了运河码头边的“炮打灯酒馆”。“干活偏穿一身黑,身上绝不能蹦上半星白点儿,否则白刷不要钱”的粉刷匠“刷子李”,“身怀正骨绝技,不拿出七块大洋,就别找他看病”的神医“苏七块”,“一生看牙无数,凭看牙就能认人”的牙医“华大夫”,“一只手在袖子里就能把泥人捏得惟妙惟肖”的手艺人“泥人张”,“文思泉涌、口吐莲花,躺在澡堂里就能连载七八部小说”的作家“白四爷”,“每次都喝到烂醉如泥、但一到路口就酒醒无事”的“酒婆”……冯骥才原著中鲜活生动、充满烟火气的精彩描述,为这些人物出现在舞台上提供了扎实的基础。导演钟海娴熟的舞台处理手法,让本身就带着浓厚天津地域味道的天津人艺演员,更是在一招一式、嬉笑怒骂之间,将原本书中以白描手法刻画的奇人,赋予了更加浓墨重彩的特色,尽显人生百态。

而串联起这些性格迥异的人物和故事的,是编剧黄维若构思出的老板娘“关二姐”和她身边为了“招子”而从庙里抱来的泥偶“娃娃大哥”。扮演“娃娃大哥”的演员刘纪铭长相讨喜,打快板、说快书、数来宝绝活一应展现,可以说是剧中点睛之笔。而多年未登话剧舞台的刘敏涛扮演的“关二姐”,则堪称整个作品最重要的主人公。为了突出她大女主的地位、展现她的魅力,剧中让她从出场时的十八岁出嫁,一直演到三十多岁怀上了娃娃。服装造型设计赵艳为她量身定制了多套华美衣服,美妆大师毛戈平让她的妆容光彩照人。而她的性格更是被塑造得敢恨敢爱、有勇有谋、重情重义,不仅能替被父母包办婚姻的小情侣做主“私奔”,也能一人扛下赎回小外甥的500大洋赎金;不仅可以力斥小偷、混混不要在酒馆捣乱,也能劝说丈夫不要往酒里掺水,而是自己酿酒卖真酒……原著中“刷子李”身上令人误会的“小洞”,变成了“关二姐”急中生智的“救场”;“华牙医”替车夫李四垫上的七块大洋,也被安在了侠义的“关二姐”身上,除了原著中提到一句酒馆老板娘多年没能怀上孩子,这样一个德貌双全的女主角绝对堪称“完美”。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有些过于完美的角色,打破了原著最具特色的“俗”和“奇”及其背后更为深刻的内涵。尤其是在“关二姐”的大段独白中,把小说中最让人感慨造化弄人的“洒脱而又神秘”的“酒婆”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因果报应的悲剧人物,传奇成了故事,奇人善恶分明,也就不那么奇了。所以有观众说:“俗世奇人成了俗世好人。”

这让人想到老舍名著《茶馆》中的王掌柜,虽然是贯穿全剧始终的头号男主,但并不是每场都是他的重头戏,也并不是一个高大全的人物,性格复杂多面,既有在各色人等你来我往的茶馆里掌控一切的精明与能干,也有着小人物为了生存不得不委曲求全、左右逢源的无奈、委屈、牢骚。这样一个有毛病、有弱点的普通小人物,却折射出了世态炎凉,见证了人心冷暖,同时引起观众内心深处的真切共鸣,也因此成为中国戏剧史上最具分量的角色。

契诃夫曾说过:“首要的魅力,就是朴素和诚恳。”我们渴望在艺术当中感受真善美的力量,而且希望这真善美不只是单一的美好表象和道德教化,而是经得起“俗”与“奇”的考验,存在于并不完美但真实可信的人性与人生当中,或许这样朴素的作品会更有动人的力量。 本报记者 方非 摄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 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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